陳小娟專欄：四個乳房

最近一次狠下決心要減肥，是因為金像獎快來了。心想說不定人生就只有這麼一次機會被提名了(我其實是個悲觀主義者)，趕快健美一點留個倩影。加上做電影後期時壓力很大，有規律地做運動既可修身又可減壓，一箭雙雕。 

比起健身室，這次我發現了新愛好，就是空中瑜伽。真的太好玩了，那陣子上癮般的一星期至少要上一兩次。可是一兩個月下來，怎麼都沒瘦呢?不但沒瘦，感覺腰要越來越粗……那時真的很懊惱。 

原來我懷孕了。是2月的事。那時電影正要展開宣傳活動，還有電影圈內大大小小的盛事。所以我的身材朝着預期的相反發展，腰一天比一 天粗，還有瘋狂發脹的乳房。心理上還有很大壓力，先是口味大轉變，然後是怕做訪問或公開場合會突然孕吐。另外是各種場合都要穿高跟鞋，然後又怕這樣穿一穿跌一跌會有問題。 

幸好，沒有太多不適，我順利偷偷度過了最忙的宣傳期，也踏入了懷孕的穩定期。 終於可以停下來看看自己身體，才發現天啊，這是誰的身體呢? 手臂上背都自動變厚……臀部變得肥大、大腿粗大、小腿水腫變硬…… 

至於腰?別說了，它在哪我也找不到了，而肚子像吹氣球一樣變大……真難想像這被撐大了的肚皮之後真的可以變回一個緊緻的小腹嗎? 還得每天勤力抹妊娠霜，邊祈求肚皮乖乖不要長紋。

而最令我震驚的，還是乳房的變化。除了發大脹痛，更是變成一高一低八字形外擴下垂， 乳頭乳暈都黑得像中毒一樣。用了好幾個月去接受現實，好不容易接受了，有一天我突然發現， 腋下變得好黑，還腫腫的，每邊更有一粒好像暗瘡印的東西。用手壓了一下，竟流出白色的東西 ……問了醫生，才發現這叫。原來人類以前都有好幾個乳房，從腋下到胸口再到胸部。有些人未進化，身體還保留了局部的副乳。對，我就是這些原始人的其中一員。對，我有四個乳房! 可是副乳不但沒用，還會脹奶和發痛，又會影響外觀，較嚴重的更要做手術去處理。 

都快八個月了，現在洗澡時見到自己身體還是會嚇一跳。也偶爾會想，如果我知道身體會變成這樣，還敢懷孕嗎? 

說起來，「懷孕的女人最美」這真是一個世紀謊言。母親為了生兒育女所犧牲的真的很大， 但那真的不是定義女人人生最美時刻的標準吧。 

「結婚是女人最美的一天」這句也異曲同工。簡單說就是糖衣毒藥，用「美」這個字來誘導女性滿足社會對女人的傳統要求。不結婚就不美嗎?不 懷孕就沒有人生最美的一刻嗎?兩樣都不做，就 「美」不過兩樣都做了的女人嗎?太荒謬了。

對我來說，這些時刻是眾多美麗時刻的其中一兩環。我最美的時刻大概還有努力地實現夢想的時候、和深愛的人擁抱的時候、把頭埋進我家貓咪肚皮深呼吸的時候、想到一個還不錯的點子的時候、拍的東西在大銀幕出現的時候、甚麼都不做攤在梳化上發呆的時候…… 所有坦蕩蕩地做自己的時候都很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