過去,人們常嘲笑想當演員的人「發明星夢」。不過,這幾年好像很少聽到這種論調。與其說因為大眾對演員這職業了解加深了,不如說大家都知道當演員並不如想像中光鮮亮麗。而我們日常在媒體看到的「明星」,其實是處於娛樂產業金字塔頂端的少數。對於香港的自由身演員來說,要單靠演戲養活自己並非易事。演員,要說是一種職業,有時更像是一種選擇、一種身份認同,或是一種生活方式。今次,我們訪問了兩位專業演員——林子傑(Ronald)和梁天尺(阿尺),透過他們的經歷與視角,與大家分享演員生活的不同形態。

梁天尺(阿尺)自由身演員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,主修表演。阿尺畢業後參與Patchwork Family Intercultural Project,走訪日、韓、台以至歐洲多國,作巡迴演出並參與當地藝術節,其後回港發展,參與不同劇團的劇作演出。近年亦在影視作品中演繹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,如ViuTV劇集《二月廿九》、《940920》中神神化化的陰謀論家「耶穌」、電影《逆流大叔》中胡定欣的藝術家男友、《白日之下》唯利是圖又不擇手段的院舍董事,均演得入木三分。

林子傑(Ronald)自由身演員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,主修表演。畢業後曾於劇團「同流」擔任見習演員,其後繼續活躍於不同單位的舞台劇作,亦不時在電影中擔任特約演員。數年前ViuTV的真人騷《調教你男友》讓他走向大眾,亦帶來更多工作機會;《我也難過的》MV中因分開而痛心不捨的丈夫、《到底發生過甚麼事》MV中傷透鄧麗欣心的出軌渣男,又或是ViuTV劇集《那年盛夏我們綻放如花》中兇悍冷酷的凌國豪(豪sir)等不同形象的角色,都有出色表現。
由起點說起
Ronald與阿尺分別在2010、2011年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,兩人年紀相若,但無論外形風格、氣質以至戲路均大相逕庭。帶點陽光氣息的Ronald相對接近「小生」類型,常在MV中作沉鬱、深情的演出,另外也可演都市上班族以至粗獷動作型的角色。而一頭長髮、留一臉鬍子的阿尺,乍看有點不修邊幅,頗符合一般人眼中的「藝術家」形象,常演一些性格「怪雞」的角色;明明只有36歲,也不時「向上演」40、50,甚至60歲的角色……這一天,在攝影棚,話題由他倆的第一個交匯點開始——為甚麼會修讀表演系?其實都是來自他們與表演的緣分,Ronald自言在小時候並沒有做演員的想法,反而是在沙田蘇浙公學就讀時,才開啟了他對戲劇的興趣︰「那時有一班很好的師兄師姐建立了一個氣氛良好又有意義的話劇社……令當時沒有人生大目標的我,有了入讀演藝學院的想法,日後就可以像師兄師姐一般,將這個興趣帶回給我的師弟妹們,繼續薪火相傳……其實是一件很純粹的事。」
阿尺與表演的淵源則出現得更早︰「小時會跟父母去做義工,在老人院、不同的社區中心、商場或院舍做表演,」阿尺分享︰「當時就知道表演可以令人開心,為人帶來安慰、慰藉。」中學後,熱愛攝影的他在觀塘職訓讀攝影,他坦言那時候雖然知道自己喜歡表演,但亦只是一個後備方案,「讀完攝影後,剛好演藝那邊從候補名單收了我,我便在家人的鼓勵下入讀了表演系。」
兩人入讀演藝學院之後,理所當然地對表演有更深刻的認識、掌握到更多知識與技巧,畢業後亦順理成章地以演員為業。有意思的是,兩人的演員之路都沒有一個清晰明確的「立志」時刻,這也許與一般人想像中的「演員」有點不一樣;然而,兩個人都在學習與實踐的過程中,找到演員與演出的價值。Ronald表示自己在讀演藝時才漸漸發現演員的可貴,「近年,或者是疫情前,這理念變得更堅定、清晰。」他解釋:「在我們身邊有很多行業,例如銀行、餐廳,提供『硬件』的服務,而表演藝術則是『軟件』,演員透過表演藝術令人(的心靈)富足一點,這是很重要的,更何況現在經常聽到情緒病的問題。」這種想法,令Ronald更享受做演員以及其創作過程。
阿尺童年時已接觸表演,對表演的反思也開始得比較早:「其實小時候已經有一種感覺,很想身邊的人開心;長大後更加發覺,原來開心並非必然,不是指笑聲,是真正的快樂。」認識阿尺的人,不難發現看似內歛的他,在群體中不時會不遺餘力地為大家製造笑聲、帶來愉快的氣氛:「當大家放鬆下來,才有空間去思考,看到自己和身邊的人在做甚麼。」他覺得這和表演的本質是互相緊扣的。
然後,經歷了數年疫情,他於表演的體會亦更加深刻:「那時看到全世界的改變,氣氛也截然不同。我是做表演的,而我無法表演。」那是2020年末,疫情反覆而趨嚴峻,劇場重開後又再關閉,阿尺與劉俊謙、蔡思韵主演的舞台劇《午睡》正要上演。他憶述:「當時已經入台,卻無法演出,最終變成錄影直播。當時覺得,如果全世界(的表演)都是朝這個方向發展的話,即是透過螢幕直播,我還可以分享甚麼呢?從前很珍惜的、能感染觀眾的交流,好像已經弱化了很多,令我不禁反思自己做表演是為了甚麼,甚至萌生做其他東西的想法。」後來,最艱難的日子過去,阿尺繼續有表演工作,自感幸運之餘,亦重新找到演員的價值。他說:「作為演員,不論個人經歷的高低起跌,我們比一般人體驗過更多人生、或生命中不同的崗位,盛載了很多故事。我們創作的意義,並非在於導人向善,而是透過分享這次的生命經驗、角色的歷程,為觀眾帶來自我觀照與反思,可能影響到他們將來某一些抉擇,或令他們反省到自己當下的生命,這已經是很好的交流。」阿尺亦明白,這種交流有深有淺,亦並非必然發生,但卻令他肯定自己作為一個表演者的價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