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要寫關於新年目標的文章,我蕩到兒子的房門,那裡貼着他今年年初寫的New Year Resolution,上面歪歪斜斜的寫了好幾項,都是一些不着邊際的小事情,譬如要收拾房間呀、抄好手冊呀,然而有一項叫我特別深刻:彈貝多芬的《Moonlight Sonata》。

我覺得十分有趣,寫這願望清單時兒子還未學鋼琴,然而在學校的音樂課聽過以後念念不忘,那首歌就成了他的目標,在家裡要我用電腦播放,行車途中要我用手機播放,乃至我讀那幾個稚氣的字時,《Moonlight Sonata》熟悉的旋律都會在腦內自動響起。那是一種甚麼樣的感覺呢?沒有做不到的事、沒有遙不可及的願望。

人到中年,我已不再在新年起願,如果腦內有一張願望清單,那也一定是非常沉悶的,譬如我會先想改掉一些陋習:不要脫稿、不要有拖延症、不要逃避信箱、不要遲交單子;要收拾房間、要整理過去作品、把懸掛着的空相架填滿、把壞了好久的家具換掉;跟愛人在一起時放下手機、放下一切不必要的應酬聚會、放棄跟無謂的人開沒有意義的會議……然而這些念頭每年還是會冒出幾次,成年人很知道自己的陋習,卻也很接受自己改變不了的事實。

然後個人目標方面也是毫無新意的:想多花時間陪家人、想多花時間看好書好戲;希望做適當的運動、吃健康的食物;學一點烹飪,可以的話,再學一點結他;花更多的時間做資料搜集,花更多的時間醞釀劇本、寫更好的劇本……但是其實我最想立刻收拾行裝然後遠離一切,我想遇見不一樣的人、看不一樣的風景,藝術不在劇院和美術館,藝術在人間,藝術在不同的人性和體驗。

最後在改善生活方面太過謙卑:我開始追求平穩安定。既然挽救不了傾斜的政策、不公的制度,不如專注改善自家的生活環境,爭取個人薪酬每年遞進。自己的孩子在好學校就夠了,教育制度失敗燒不到我,大不了努力掙錢將來送他往外國。老人問題也不是我的問題,父母有經濟能力,即使其中一個要坐輪椅,只要自家住宅有電梯有斜坡上落即可,其他醫療、殘疾和老人支援在這種經濟效益掛帥的都市怎麼拓展都推不動?那與我無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