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，在攝影棚中看着身穿婚紗的廖子妤（Fish）在鏡頭前熟練地擺出優雅型格的姿勢，即使在調整燈光、布景的空檔間，她也遠遠地對着鏡子練習，揣摩如何呈現婚紗的最佳角度。拍攝完畢，我問她多不多穿婚紗拍攝。她說有拍過，但不多。那還會感到特別興奮嗎？Fish坦言︰「初時真的會很興奮，因為婚紗總會是你小時候的幻想。」她用的比喻有點教人意外︰「就像打機一樣，你獲得一個很特別的skin（角色外觀），但當我多穿幾次，它就只是一個skin而已。」她續道︰「我也會擔心將來如果我有機會結婚的話，穿婚紗時的興奮程度就減少。作為藝人，無論是演戲還是拍攝，常有機會穿很多特別的衣服……那我怎樣去區分婚紗和普通的禮服呢？就是我身旁的那個人。」話鋒一轉，便冷不防地浪漫起來。

高冷的氣質，無疑讓Fish格外得到鏡頭的寵愛，然而也會令不熟識她的人產生一些先入為主的誤解，正如我之前也沒想過看來如此特立獨行的她，對婚姻的看法居然頗為傳統。「女孩子對婚姻總是很嚮往的，好像是人生一定要做的一件事，當然現在整個環境改變了，價值觀也不同……但在我而言，我從小到大都很期待有這一天。」可是，隨着適婚年齡迫近，這種期待的心情也產生了微妙的變化：「今年我兩個妹妹都出嫁了，現在廖家的待嫁閨女就只剩下我一個，突然覺得這件事好像很接近……有些東西遠看是很漂亮的，近看就未必那麼美好。」看着身邊的人結婚，近距離目睹婚禮的過程，讓她看到更多現實面，如婚後生活的平淡、柴米油鹽等，更不用說Fish現在正處於事業的衝刺期，熬了十多年，終於得到不少的演出機會，然而縱使如此，Fish仍說：「我自己還是想要結婚的，因為我覺得可以跟另外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，一起去經歷一些苦難、一起並肩作戰，是很幸運和幸福的事。」好像在理性的思路繞了一圈，最終還是落在浪漫的方向。

然後，話題來到Fish心目中的理想婚禮，她說：「其實這也會隨着年紀增長而改變的，我記得以前在一個訪問裡提及過，那時的我希望留一把長髮、穿上蓬蓬的公主裙、在森林小木屋，我的親戚朋友到來而全都不用給『人情』⋯⋯」免人情是重點嗎？我笑問，她笑着回應：「現在我很想收回這個，因為我當時覺得結婚還很遠，以為當那一天來到時我已經有能力可以請大家。可是現在看，如果我在三年內結婚，我計算過自己好像還沒有這個能力（笑）。」那麼，由遙遠的幻想回到現在可付諸實行的範圍，她的理想婚禮又會變成怎樣？「我覺得一定要符合我的性格，要好玩、有趣、特別，不可以太過普通。」她續道：「最近有想過，我很喜歡復古的東西，譬如一些舊香港的元素，可能在中式酒樓，有龍有鳳那種。因為我以前看香港電影，人們會在婚禮打麻雀，我從未參加過有人打麻雀的婚禮⋯⋯」Fish說着興奮起來：「我覺得這個很有趣，如果有機會結婚的話，真的很想有打麻雀的環節，雖然我不懂得打（笑）。」我補充說不要緊，反正多數結婚那天新人們都不會有空坐下來打麻雀，她笑說：「最重要是賓客開心，大家參加我的派對，最重要是開心！」由森林小木屋夢幻婚禮，到龍鳳酒樓懷舊麻雀派對，變化還真挺大。

記得早前因香港電影金像獎訪問了Fish，她曾形容自己「摺」和「社恐」；剛剛談到她的男朋友，也令人很好奇她與另一半的相處是怎樣的。「我覺得我們有很多方面很相似和很配合，」Fish大方回應：「有一點我不知道是好是壞，其實他也滿足了我很多對父母的期望。我會希望他當我的『父母』，在他身上得到情感上的支持，會很想自己好像小朋友一樣被他照顧。」

顯然，Fish對愛情與婚姻很有自己的看法：「這一種關係的美妙之處在於，你可以在對方面前重新做回一個小朋友，例如你可以說一些BB說話，或者做一些很幼稚的事，好像回到童年時代似的。」雖然人們時常會取笑其他情侶間有多肉麻，可是轉念一想，沒有任何形象包袱的相處，很多時就是回歸孩童的狀態，或是一些幼稚的行為。Fish繼續：「有一句說話是：有些人的童年可以支持他的一生，有些人則是用一生去治療童年。而我覺得自己在伴侶身上重新活多一次童年，我需要一個伴侶，一個玩伴，也是一個『父母』（家長）。」而這種關係，Fish認為是雙向的，大家有很多不同的角色互換：「當他脆弱的時候，反而我就是他的『父母』，給他情緒上的支持，或者他生病的時候，我會照顧他。就是這樣一種多功能的關係。」她進一步指：「如果大家進入婚姻的話，關係中的兩人就會變為一個組合或個體，是一個由二變一的階段，我覺得這種關係很神聖。」

和Fish詳談下來，發現她是個有着很強自省心的人，不知是作為演員的本能還是個性使然。例如談家人的時候，她會形容自己是個不孝的女兒；當我問她覺得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伴侶，她竟自認是個「很差的伴侶」，她解釋︰「因為我脆弱的部分很多，特別當我壓力非常大、快要崩潰的時候，我會很需要對方支持，假如對方受不了，一段感情很容易會就此告終。」她繼續剖析自己的性格︰「我不太喜歡把所有東西都說出來，但脾氣一上來又會口不擇言、亂說話，或者做一些過激的行為。」她亦不忘反省︰「當我冷靜下來去想為何自己會有這些反應，其實是有些想試探他的底線，他究竟可不可以承受這一部分（的我）。其實這真的挺不好，因為他可能真的會被你趕走了。所以我很感恩，現在的另一半對我十分包容，即使他並非百分百理解我，但他還是很願意去理解我。」

的確，很多時候，一個人可以接受你的一切，比能夠理解你的全部更為重要。至於那些試探對方底線的行為，有時可能是源自缺乏安全感，當你完全信任那個人，清楚知道無論你做甚麼對方也會包容，你反而不會去做那些事情。Fish也很同意︰「是啊，當我做出這些行為之後，我總會想︰『究竟你會不會因為這樣而離開我呢？如果你離開的話盡早吧，不必浪費大家的時間……』但是如果不會離開的話，可能我又會有另外一些反應，雖然也許需要很多時間。我覺得是要好好解決我自身的問題，才可以去愛一個人。」說回Fish和現在的另一半︰「當然我們也很努力地做好自己，在這方面我覺得我們是很有共識的，我們用了很大的努力往好的方向前進着。」

人大了，自會明白關係是需要用心經營的；愛情，絕對是終身學習。問Fish覺得愛情中最重要的元素是甚麼，她想了想，答道︰「好傾。」但那並非指兩人有共同興趣、看法相近、有說不完的話題那一種，「而是大家願意繼續和對方溝通。」她訴說自己的經驗︰「我在現在這段感情學到最重要的東西，就是要把內心的東西攤出來說。雖然這件事我到現在還沒有做得很好，大概因為我是逃避型人格，一旦受到拒絕就會立刻關門（封閉自己）。但是如果他也是這樣，而你不想和這個人分開，你便得踏出一步。我們一起都好幾年了，中間也曾試過他關門，我也關門，畢竟大家有着相似的性格，可是一定不可以兩個人都關門，大家都得願意再去溝通。」無論是封閉自己還是不着邊際地漫罵，其實都是逃避的一種，逃避去直接面對這件事，可能是因為憤怒，亦可能因為羞恥，無法把心底話宣之於口，只因害怕遭到拒絕、否定，亦害怕破壞關係。「其實這樣才更破壞關係，」她說︰「所以我們現在也在學習，把一些東西冷靜地慢慢說、敞開來說。」接着她有點雀躍地分享，「最近我們發明了一個方法，其實是我在網上看到的，就是當大家很生氣的時候，就戴上一頂可愛的帽子（她說着打開IG展示她戴着狐狸頭帽子的照片），這種的，大家各戴一頂，就這樣看着對方，可能很生氣，但又會很想笑。」我說這個很好，吵架很多時都只是在爭一口氣，氣在心頭，下不了台也就不肯先開口，這也許是一個不錯的icebreaker，能為大家製造一個下台階。不過，我認為Fish其實早就把答案說了出來，「願意繼續和對方溝通」，重點在於「願意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