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ELLE 30週年】ELLE Legend黃偉文：譜寫流行史詩

《時間、地點、人物》

時：
九月二十日晚

地：
中環置地文華東方酒店
Entertainment Room

人：
何秀萍、黃偉文

不知道現在習慣在 Facebook 聊天、在Whatsapp見面的男女老幼們，約真人相聚的頻率是多少？在甚麼地方？見甚麼人？談些甚麼？如果你對以上的細節多留些心，我會說你可報讀填詞 101。又正如最初的時候，Wyman是以為填詞能力是人人與生俱來的，直到軟硬天師找他寫了第一首詞，他才了悟原來這門細藝並不是隨便拉一個人來做都可以，同是握着著一管筆的手，也有 高低之分。

說故事、道情懷的確是一種天賦的才華，加上後來的用心努力，相輔相承。Wyman說他從來沒有人生規劃，也不信命運安排，「我的志願」一欄也沒有填寫過「填詞人」。接觸填詞工作是因緣際會，就如無意中得到一張贈券，讓他跨進這個遊樂園玩樂，覺着好玩便留下來了，由21歲加入商業電台輾轉已27個年頭。話 說當時我也是廣播界新人，我們合作主持過一個清談節目叫《一場歡喜》，第一首為廣播劇合填的歌詞就是《時間、地點、人物》。

Legend
有邪教成分

雖然我們相識多年也有很多共同朋友，卻並不常相見，但一旦良朋共聚便會聚很長的時間，互道近况之餘也會聊些那段時間大家關心和感興趣的話題。這晚我們如常喝着香檳，我問阿Y（Wyman）他如何介定 Legend？「這個問題我好像以前答過，容我重覆一遍：沒有人會想着 legend 這個字而成為 legend 的，通常是一個人覺得應該這樣生活、這樣行事，而周遭的人開始覺得『咦！這樣好有型喎！』就奉他為一個傳奇人物了。對我來說，每一個 legend 都有些邪教成分，而 charm 是一樣好邪門的東西，邪教和次文化的英文都是Cult。」他不願意說出心目中的傳奇人物，只因他覺得傳奇人物私底下其實並非那麼傳奇，例如他們會看這些訪問，看受訪者說出的名單中有沒有自己的名字，然後因為發現自己沒被點名而不高興……所以阿Y說，為免「得罪人」，還是不提為妙，真是慎言。

與天王天后最好的債

但對很多聽眾而言，Wyman本身就是Legend，只因他入行以來填過逾千首詞作，歌曲陪伴香港人成長。他在2012年辦了一場「ConcertYY」，可說是他第一次「集大成」的作品盛會，一連6晚表演嘉賓共40人, 唱了84首歌，絕對史無前例；他又發揮「時裝精」本色，所有表演歌手的服裝均由他親自挑選配襯，比很多形象指導更厲害。時至今日，還不時聽到他將「找數」二字用作他出席某些撐場活動的說法，他歸功於家教：「爸爸媽媽教落對人要有禮 貌要客氣，令人覺得受尊重。人際之間的美麗在於互有虧欠 ……你欠我，我欠你，有借有還，欠來欠去才是美。」

這裡說的「找數」 是指還人情債。借貸有時、還債有時，施恩有時、報恩有時，互相成全。「如果你打算跟一個人做長遠的朋友，就不會是單純的一 次『借錢』與『找數』，這種今次你借我還，下次我借你還漸漸就變成一個循環，這才能做幾十年朋友，我說的『找數』意思是今次剛巧是將球交給對方的時候，然而若這理論成立，則欠來欠去也總會有停的一天，因友誼會變、環境會變、生活不容許這種施受方法繼續下去，人會死，那個『環』就自然會斷，所以亦沒有找不成的數，因為各有前因……」下一次的ConcertYY如無意外，預期在五年後的2022年擧行，到時候我們再看看誰找數給誰。

雙子座的時勢論

人與人的相聚分離靠緣份，Wyman卻說自己從來不相信命運安排，只信自己的抉擇，選錯了也很少後悔。慶幸「人老精鬼老靈」，經歷讓出錯率減少，功力到了一個地步就會預見成果，有時就隨意些。如何隨意？譬如旅行，他作為一個又貪新鮮，又想試第一次，又喜歡做不一樣的事情但又謹慎的雙子座，近十年的長假都會選一個熟悉、一定會享受的城市，加一個只留三天兩夜初體驗的陌生城市，這樣必保安全。熟門熟路的舊地自然讓人安心享用，而陌生之城再錯也只是72小時，幸運地若然覺得相逢恨晚，那種念念不忘更「襟歎」。阿Y 坦言：「這種安排反映性格，用一個安全做膽，搭一個小型冒險，成功了就可擴大冒險範圍。」還 附送關於快閃新旅遊點的金句：「寧願唔夠喉，返轉頭。」

Wyman
眼中的「
3S
」

也是雙子座的我轉過身問另一問題：你認為風格（Style）、性 感（Sexy）和精神（Spirit）如何提煉？（這是《ELLE》的「3S」宗旨）他回答說：「一，幸運的話會與生俱來，阿媽給你預備。就像你打開便當盒，看到她有放滷蛋在裡面，沒有的就要自己執料自己做，要多走些路，又或許回到學校老師那天就是教煮滷蛋，修煉路徑人人不同；二，有天生就有style的人，亦有後天努力培養 自己風格的人，而資質和悟性決定各人的故事，有人順手拈來，輕而易舉，有人一字不漏照著講義搬也一事無成；三，時勢。例如有些人又無資質又無悟性，總是襯錯衫，但如果那時勢結果是流行那種錯 style，那人就變成一個 style master了，陰功！性感如是，精神如是，如果大勢所趨『開正你嗰瓣』，那就注定你『得米』。當然先天不足，後天努力多看多學多留神，總會有裨益。」

時勢造英雄

那麼 Wyman啊，你算得上在好時勢中茁壯成長嗎？「由於我們在一個甚麼時勢成長並不由自己選擇，所以只能盡力令自己的時勢成為最好時勢。簡單來說，若是生不逢好時勢，並不是教你做阿 Q，而是在有生之年盡力利用那個時代，將它存在的不足變成優勢，所以說英雄造時勢，時勢又造英雄，其實兩樣都說得通。」

「揸流灘」都幾好

講完時勢講時間吧，阿 Y 為陳奕迅填過一首大紅大紫的《陀飛輪》，裡面有這段歌詞：「銀或金／都不緊要／誰造機芯／一樣了／計劃了／照做了／得到了／時間卻太少」他又是否一個很珍惜時間，懂得如何善用時間的人？「不懂！我不是一個對自己很harsh 的人，試過一星期甚麼都不做，只看電視、打機、上網，雖然難免會肉痛荒廢了幾天光陰，卻很開心啊！人生都是為找快樂，那何須自責呢？雖然可能拖慢了達成某些心願的進度，但那些經歷和成就感，無非都是為了換取快樂。如果用偷懶、無計劃、hea和『揸流灘』都得到那些快樂，都幾好啊！」

（上圖：何秀萍（左）、Wyman和《ELLE》Editor-in-Chief Gloria Lam言談甚歡,互相分享對香港流行文化的看法。）

不是刻意當時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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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雖如此，當天拿著贈券走入文字樂園的Wyman，對於身上穿的衣服一向十分講究，絕不「揸流灘」。時裝以VR game的姿態佔據他的生活，只要按著那個「我愛時裝」mode玩，便滿眼皆是潮流，滿身都是型格，他就是主場，玩到成精還可出天書秘笈。擁有「一旦停電還是會閃」的文采，無心插柳寫歌詞，最終成為他的事業。而喜愛買衣服、打扮的Wyman強調「時裝」從來只是他的興趣，在那方面毫無野心，沒有刻意經營，若有些甚麼成就都是「天跌落嚟嘅」，他還用打牌來形容他成為時裝icon的淵源：「有好多糊，你吃得出，卻不是靠做牌做回來，全部都是天糊，或者地糊，你在某個重要時刻做一兩個重要決定就糊出，並不是刻意經營的。」

《Elle》香港版創刋那年，也是少年阿Y開始花錢在買衣服的時段。30年前的尖沙咀新世界中心一帶就如東京的新宿涉谷，瀰漫著陣陣東洋風，那個年頭人們不輕易外遊，很多人做夢才能去日本，聽 J-pop、看日本雜誌、買買日產衣服飾物，已經很追得上潮 流。Wyman憶述當時的伊勢丹是個大散貨場，很多過季的日本牌 子斷色、斷碼服裝，款式大都在雜誌上見過的，買過穿過就當去過日本了。

山本寛斎帶來的「肉痛」

對一個喜歡購物多過寫字的填詞人來說，怎樣才算「貴」？答案是買的時候覺得肉痛。而阿Y的第一次肉痛是Kansai帶給他的。數十年後的今天，他仍在四出收集他找得到的古董山本寛齋，另一位在八十年代賺過阿Y不少血汗錢的設計師是三宅一生；對一個念舊又愛購物的人來說，到今天仍追隨著他的一件衣物是哪一件呢？答案是他父親年輕時穿過的一件Levi's牛仔褸，他不問自取據為己有，那衣服該有40、50年歷史了吧？反而購於微時的很多服裝，就跟人生大部分東西一樣，沒有經過正式的告別，已經下落不明。

(上圖：2010年Wyman出席巴黎時裝週。)

着錯衫的快樂

回顧過便要前瞻，填詞方面他成立了Shoot The Lyricists來扶育一羣後起之秀以作傳承，那麼時裝方面有做傳承工夫嗎？他的答案頗令人驚訝：「如果你要我排人生裡面最重要的十樣東西，可能都無時裝份……時裝是我很喜歡的一個嗜好，但它不是生命，生活中有更多元素比時裝重要，所以要傳承的話，有排都未輪到時裝……再者，時裝對我來說最有趣、最值得享受的地方，就是大家自己走出一條路，那傳甚麼承呢？」

（上圖：2012年Wyman替Vivienne Westwood秋冬系列行Show。）

有勝有敗才有趣好玩

他續說：「我常常說我曾經走過很多寃枉路，所以就將這些經驗告訴下一代，讓他們縮短這個trial and error的時間，但這只限填詞，並不包括時裝。因為時裝的快感很多來自trial and error，跟戀愛一樣。如果有人教我談戀愛，告訴我要做甚麼不要做甚麼，我是不會聽的，就算明知會衰，我也想衰一下，去經驗。時裝也一樣，不用阻止我走那些寃枉路，反正時裝是生命中少數『瀨嘢』後而不用死的，時裝給我的很大部分樂趣來自『穿錯衫』，我不敢想像自己是那種天生有品味的人，從三歲開始就將衣服襯得天衣無縫的話，我的人生必定非常苦悶！我覺得時裝生涯的多姿多采，有很多樂趣是來自『瀨嘢』，故此讓我『瀬嘢』吧！阻我者便是仇人也！今天穿錯了，明日換過套便是，對對錯錯都無關宏旨，對我來說最好玩就是這樣。」他續說就如打牌、踢足球，場場勝又有何意思？總是有勝有敗才有趣好玩。

最後，阿Y再贈我們一句值得深思的潮語：「個個都好taste，唔通個個都想好taste咩？」

（上圖：2013年Wyman在米蘭替Vivienne Westwood秋冬系列行Show。）